评张学军魔幻歌舞话剧《海上姊妹花》

　　就因为我们每天都在生活的沉溺之中，所以自己的“丑”自己反而看不清。我知道,这是受了传统美学观的限制。于是，只有凭借记忆和通过对记忆的调整，我们才能将这种距离改变。就像话剧，最重要的是调准“动态焦距”，或以一种旁观者的眼光，或把生命有技巧地投入到虚设之中，或把那些内置的环境打开来给观众看……这便是我从匮乏的岁月寻来的疼和生存哲学，没有人敢去触醒它。除非你是一个艺术狂。聪明人一看便明白，“丑”在帮助我们恢复观察的能力。这是又一种灵感的萌芽，原来它比那些所谓的主义先验者还要热情得多，我也常常将这样的灵感潜伏期加入到对艺术至死不渝的爱的信仰，以免它错误地去与那些陈旧的“摆设”交杂。同时，对于“丑”的深掘，很大程度也让观众临近了欣慰的那一刻。它应该引起我们的深思。就是这种直接的创作吸引我吧，我才想起要从反应中加入进去，与其说去找回某种传播的可能性，还不如说是要亲眼看着那个人去将黑暗中的枷锁打开。

　　那个人就是张学军。他的魔幻歌舞话剧《海上姊妹花》应该说就是那把摸索着前行的亮闪闪的钥匙。让魔术大胆地走进话剧，让歌舞去平衡好本就枯萎的话剧平面语言，张学军的想法有着一种充满可信和寓意的新颖。话剧文本中欧阳老爹与三个女儿、女婿的关系，引荐我们透过具体时间回到了体验，也就是说，世俗与世俗使“丑”留了下来。过去，人们对拜金主义完全是停留在认识层面的，而通过这个话剧，编剧、导演、演员已经将拜金主义推向了锋刃上。故事从简单中见繁杂，就像一滴水，足以见大海似的容量，它真是一个可喜的舞台建筑，立体中表现出对时代的折射以及对主题的浓厚兴趣，这正好暗讽着话剧领域我们所熟悉的“不冷智”或“太模式”。也许，旧上海是被艺术否定过了，但她的这种否定又在对意义进行一次再否定，她一定会在观众的心灵中形成一种体验的崭新张力。那些人，比如董事长、贾摩登、拉洋车的等等，每个人都有着各自不同的“私”，但我认为这种私恰恰是对那个时代的内心的真实窥探。尤其剧中开头和结尾那些天使与欧阳先生的对话，更是一下子引发我早已消失殆尽的诗意性。整个剧说爱，而又让爱一直在两个天使（准确地说是两个魔术师）的掌握之中，或许这正好是对这个世界的一种印证，没有什么可以违背，没有任何人能够自己打开自己的枷锁，因为，权力是掌握在别人手中的。

　　这部舞台剧虽没有《切.格瓦纳》那种丰富的政治想象力，没有《刘三姐》那种神秘山水语言的尽情铺张，更没有《云南印象》的那种永恒叙事，可它还是给我们呈现出一个接一个生活横截面，我想这又未尝不可呢？话剧艺术是一条不归路，审美更不能保持原状，这对于每个探索者是赖以生存的基础。作为新魔幻歌舞剧，必须具备“搞笑性质”，但意义又要大于这种性质，要让观众从幻觉和旋律中产生联想。这时，我眼前不知不觉浮现出了剧情中那些夸张的三、四十年代的暧昧布景，它有一种新视觉和新敏感的魔力，我坚信那是另一种想象力所产生的效果。其实，欧阳真意是个能与时代分享痛苦的人，如意又对生存空间具有参与性，只有心意，她才能让所有的俗套都望而生畏……既有透明度，也是标异立新的来源。再有，魔术师的白色和黑色在整部话剧中很耀眼，起到了正与邪的对称作用，也使观众激起了“认识的反应”。就是在这样一种平等的创作与认识创作的模式之下，引来了一场导演与观众的没有距离的心灵对话，这种语言在这时是充满了亲和力的。亲和，我想这将会是话剧市场革命的一个重要转折，只有在那些勇敢者的不断撞击中，欣慰感才有可能被时间在联想中固定下来。

　　“丑比美更美！”这是我看完这部舞台剧急着要说出的第一句话，正如欧阳家三个千金急着要找到爱的真谛一样，话剧最天真的一面已完完全全被展现了出来。我想，这应该是生活的空间感警醒了我们----由于当前话剧的再生率出了点问题，许多无病呻吟的东西开始在滋养自己的习性，这是观察的反常化和叙事的草率化，思维的贫血在我们面前暴露无遗。好在张学军等吸取这个教训，他们在不断的诠析当中，除掉做作，减少说教，进入“真对话”。目的就是要与观众一同回到“语言的练习”中。这是一种有个性的表现，我也赞同这种创作观，毕竟，分享生活的疼和“丑”要比那些狗日的自命不凡好。话剧创作是把双刃剑，它能让你一夜成名，但也能让你瞬息变成病态的烬。在张学军等，舞台是一面“不凡的镜子”，好在他们一点没有浮躁的苗头，这很让人放心。将来直接引出的则是一切“私”上的“无私”。就像烬在风中还能点燃枯草，那一刻，鼓励才会产生应有的美感。其实，永恒性和可能性并不矛盾，只要是自己认清了的东西，只要与观众一起搏动，话剧语言就会很自觉地表达出我们内心的愿望。正如张学军等喜欢的夸张手法一样，生命的阴影部分得到了有效的控制，舞台语言几乎落在“光明之上”。这就是一种本领，是要消耗掉很多耐心才能磨练出来的。

　　那么，轮回又是什么呢？《海上姊妹花》发给我们的信息虽有着这般的丑，可剧情对“沧桑”一词的启用不得不引起人们的反思，这不是一种粗俗的记忆，它是验证，也是对失意者的一种刺激……人情、世故、金钱、美女、权力以及朝向权力的那一切，并不是要揭生命的短，而是要把“短”打开给观众看。或许，再没有什么会比这更简单了，可简单正好让我们有了一次接近生活本质的机会，你说话剧多好呀！话剧美学，好比亲人又返回了故乡，真是久违了---张学军等写人、写事、写倒马桶、写三姐妹争风吃醋、写赖皮、写对痛苦的认识，这些人快要把生活变成了话剧，而观众又像是在话剧里聚会了一次。这里面没有一句人生格言，可事实却处处赋予我们冷竣，在这一点上，张学军等还有待进一步开掘，不是不可能，只要他的积极性还能保持下去，传播是迟早的事。这部舞台剧的优点不在时间上，而在空间中，这是内心使然，命运使然，到时我们等着“对话”变成“惊喜”吧，尤其是欧阳家三千金的合力表演，就像三朵向日葵，朝向太阳，我深信她们会把这种抒情继续传递下去。在当代话剧框架之下，张学军等肯定懂得要留给广大观众与自己和解的机会，那就是，从见惯不惊的事物中拧出振聋发聩的艺术之珠，再用它去滋润世间的一切美好事物……

　　白沙(2005年6月5日傍晚于浩鸿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