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糖》海报

　　今年的威尼斯电影节上，欧盟各主要国家的文化部长汇聚一堂，你不要以为他们是去当电影节的评委去了。他们是要参加一个有关振兴欧洲电影的研讨会。欧洲人做事向来是有板有眼的，开了几天会，还整了一个报告出来，名字长得吓人，《欧洲电影作品在欧盟内部的运作机制和新技术》。在报告里，忧心忡忡的欧洲人提到尽管欧洲拥有非常优秀的电影传统，但是，他们仍然面临着来自美国商业大片的强烈冲击。

　　欧洲电影面临着和中国电影当前所面临的同样的问题。虽然他们没有简单地将自己的电影称为艺术片，不过，报告里所说的“非常优秀的电影传统”，已经很明确地告诉世人，那是他们所引以为傲的价值。这也是欧洲电影大师层出不穷的原因所在。布努艾尔、伯格曼、安东尼奥尼、费里尼、德西卡、塔尔科夫斯基、戈达尔、阿伦-雷乃、特吕弗、法斯宾德、文德斯、基耶斯洛夫斯基、安哲罗浦洛斯、阿尔莫多瓦、拉-斯-冯提尔等等，如果没有这些导演的存在，世界电影将会是多么的黯淡。

　　在面临美国商业大片强烈冲击的同时，欧洲电影并没有丧失对自己的电影传统的判断。而在中国，很多人将中国电影不景气的原因归咎于大多数人都只在乎自己的感受，只拍自己的那么一丁点事儿。导演何平在最新一期《大众电影》上是这样说的：“像贾樟柯那样把自己的人生感受记录下来，谁都会，那东西不值钱。”中国电影经历了那么多坎坷之后，开始出现用个人的眼光来看世界的时候，得到的居然是如此粗暴的判断和否定。何平先生同时对美国电影表示了足够的尊重，“美国人是把故事讲给全世界听，中国有些导演就是讲故事给自己听，这不能叫放眼全世界。”我并不是一个反对美国电影的民族主义者，可我一直反对世界上只有一个国家或者说一种电影。我也注意到包括欧洲在内，世界上不少的国家在面临美国电影的冲击时，也采取过效仿美国电影的做法，

　　这被郑洞天先生称为“影子好莱坞”。这种做法的结果是不仅丧失了自己的电影传统，观众也十分失望，并不买帐。换句话说，如果我们的市场上只剩下“影子好莱坞”式的影片，那无疑等于是一场更大的灾难。

　　郑洞天先生给出的一个方法是：拍好莱坞拍不了的电影。什么电影是好莱坞拍不了的电影呢？我想，就是欧洲人所强调的“优秀的传统”。据我所知，欧洲有不少的国家，对艺术电影所采取的态度是政府扶持。比如希腊的国宝级导演安哲罗浦洛斯就从来不会为自己的拍摄资金而发愁，这也才有了能充分代表希腊文化水准的电影《尤利西斯生命之旅》和《永恒的一天》的出现，希腊的形象通过电影而让全世界所熟悉，世界各地的观众也为能看到这样的电影而感到庆幸。

　　在中国，政府每年也有大量的资金扶持中国电影，得到扶持的电影全部都是“主旋律电影”，我们经常可以看见很多的主旋律电影的出品单位有电影频道，这实际上是电影频道投资的。这些电影不仅在市场上不具备强势的竞争力，而且在艺术水准上也无法达到高点。这样的扶持应该有所变化，我觉得在鼓励拍摄商业电影的同时，政府应该花大力气去扶持艺术电影，让这些电影去世界各大电影节为中国电影赢得荣誉。扶持艺术电影的创作完全可以象奥运战略一样，鼓励艺术家去摘取世界电影的桂冠，向世界各国输出中国文化。当然，这里所说的艺术电影是真正充满力量，充满人文关怀的影片，而不是那些借艺术之名的伪艺术电影。将来比较理想的一个状态就是，商业电影在市场里寻找自己的观众，而艺术电影，在政府的扶持下，健康地发展，最好不要出现艺术电影要靠“三级片”包装的尴尬局面，建立一个丰富多元的电影市场。

　　在欧盟关于电影复兴的报告里，最核心的问题就是欧洲电影要怎样才能继续生存和发展，首要的问题就是加强欧盟各国之间的合作。这个合作至少包含了两方面的合作，创作和发行。新闻发布会的主持人、意大利文化部长的发言指出，欧盟各国部长们实际上探讨了振兴欧盟电影业的第三条道路，就是在既不实行电影保护政策，又不改变欧洲电影固有的艺术风格的同时，通过加强欧盟内部各国之间的发行体制，实现欧洲电影的复兴和繁荣。欧洲电影人并没有狭隘地将自己的电影市场建立起森严的壁垒，他们所提出的“第三条道路”，其实跟郑洞天先生所说的拍好莱坞拍不了的电影有异曲同工之感。

　　欧洲电影正面临来自美国甚至是亚洲电影的挑战，这是欧洲人最强烈的感受。我注意到一个有意思的变化，当年不愿意将电影贸易纳入关贸总协定的欧洲人，正在改变做法，以一种更加积极的态度加入到世界电影的竞争中。

　　欧洲电影的前景如何，现在去预测还为时尚早。对欧洲电影形成挑战的亚洲电影，我想，主要是指日本、印度、韩国、伊朗等国家的电影，以上国家的电影，除了印度电影几乎是直接翻版好莱坞电影以外，其它国家并非走的是一条彻底的商业化电影之路。近日，韩国大导演李沧东走马上任国家文化观光部部长，给我留下了强烈的印象。李沧东以《绿洲》、《绿鱼》、《薄荷糖》等艺术电影为世界所知，韩国电影人选择了这样一位导演来做他们的行政官员，一定是因为李沧东在艺术创作上的声誉。由此，也可以看到韩国政府是为自己拥有这样的艺术电影导演而自豪。

　　韩国电影成为亚洲电影一个新的亮点，并不是因为他们按照美国电影的标准来拍摄影片，而是因为他们正在培育一个多元化的电影市场。一个各取所需的电影市场才是一个成熟的市场。郝建先生的说法更是一语中的，“叙事是一个国家综合国力的象征。”中国电影要加入到世界电影的循环当中去，当下所要解决的问题还有许多。远的欧洲的“第三条道路”，近的韩国让真正懂得艺术的人担当文化官员，都给我们提供了他们可以借鉴的经验。一个令人欣喜的举措是中国电影的审查将下放到地方，这对渴望创作自由的艺术家来说绝对是一个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