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亚出了二十年前旧片《少林小子》的修复版，看一帮少年高手在漓江边打着郎情妾意拳，想不嫉妒也难。其时《少林寺》刚刚拍竣那两年，牧羊女的调子还在耳边萦绕。李连杰扎着高髻，一脸的单纯阳光，师姐黄秋燕亦挂着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淳朴笑容。

　　弹指十年如烟，《英雄》上画。

　　片子刚开演，张艺谋就毫不吝啬地给四十来岁的李连杰一个特写，再怎样清秀的眉眼，已见得满脸的坑坑洼洼加上阴狠眼光，浑不复当初快乐少年郎的旧模样。

　　可以教人一生铭记的，常常总是少年英雄。从前小马哥叼着根火柴杀人再多，我们也只当他英气凌云，《防弹武僧》里面那个刀枪不入的周润发功夫再飘逸绝伦，我们也只当是个扫地恐伤蝼蚁命的老胖喇嘛。

　　去国多年，李连杰信了密宗。我们曾经的少年英雄跟拥有伟大胸部的太太利智合籍双修下来，显然耗了太多真元。多亏有徐克，让我们可以偶然回味一下少年黄飞鸿精灵古怪的笑容。

　　只可惜豪情过后，海报上留下的空余一襟晚照。

　　少年英雄

　　小时候看过影片《少林寺》，又买来电影剧照拼成的连环画收藏。看过画书，又把书末随附的插曲《牧羊女》誊在本子上学来唱。

　　“冬去春来十六载，黄花正年少。”19岁的武术全能冠军李连杰在《少林寺》扮演觉远，靠着真真正正的功夫打起了家，国宝一样被我们崇拜。那时的武侠电影还只会在平地上打斗，《岳家小将》这样的大陆武侠片，无论打得怎样热闹，也终及不过香港的编剧能设计剧情。

　　银幕上的李连杰从来就是谈情高手，尽管他不肯承认。武戏再怎样不用替身不用特技，总归是电影的佐料，情才是大家不变的看点。

　　片末，师傅问他，尽形寿，不淫欲，汝今能持否？

　　能持。觉远被师傅逼得紧了，痴痴地在压抑中颤声应答。惊鸿一瞥生死相依的感情，就这样被稚气未脱的觉远合十握在掌心。他用心看着佛，白无瑕躲在红漆大柱边，一脸潸然地看着他。

　　二十年后，《少林寺》的导演张鑫炎重出江湖拍电视剧。其实他的事业再怎样不见起色也不必忧心，单凭觉远剃度的这一幕就足够成为经典，留存在我们这代人的记忆之中。

　　不同于半路出家武生出身的成龙，两岁时父亲去世的李连杰，从小就被老师看作练武的好苗子，从小就是学校里带着大家做广播操的体育委员。体育老师发现他身手敏捷，立刻推荐他去北京武术学校学习。

　　李连杰正式开始习武是在八岁。进了体校练武，每月拿得到六十元一月的给养，那么小的孩子已足可以负担家用，孀居的母亲承认，从那时起就以他为傲。

　　个小体轻的李连杰很快获得了全国武术全能冠军的五连冠，而当香港导演张鑫炎来找他拍电影，他还一时难以相信，以为对方在骗他。没成想，不用弹簧不用钢丝的这样一部影片很快红遍了全国，他也因此感恩戴德与香港的长城公司签下了十年长约。

　　少年英雄总是多磨练。李连杰出道之初的武侠片市场，在经历了《少林寺》的票房刺激之后，红火了一阵子，很快因为后继乏力，陷入停顿状态。一位台湾电影人回忆起当时的华语电影市场，认为粗制滥造是很重要的原因。很多武侠电影乱打一团，两周拍完，场景简单，只在“餐厅客厅咖啡厅”发生剧情的台湾“三厅”电影仍然余毒未尽。李连杰又在这时尝试导演，1987年自导自演了一部《中华英雄》，却因为角色太硬，少了他那一脸调皮的孩子气而告失败。

　　这是李连杰生命中最灰暗的一段时期。就连此后1989年，他和未来太太利智合演的《龙在天涯》也票房平平，尽管那部电影的导演罗维执导过《唐山大兄》和《精武门》。甚至，这是他和当时初出茅庐的周星驰第一次合作。

　　我们最爱的那个李连杰在徐克拉他回到香港以后找回了自信。两个人在洛杉矶合作的时装武打戏《龙行天下》让徐克发现，与其让小个子李连杰穿起西装扮美国人，远不如让李连杰拿着冷兵器扮古代人来得漂亮。

　　李连杰也因此重新找到自己，在《黄飞鸿》系列里亲自设计出双手一摊的招牌动作，长辫子一甩，完全不同于此前关德兴扮演的那个深入人心的黄飞鸿。这是一个飞扬跳脱的少年宗师，性格里带了一些调皮，又有着阳光般灿烂的笑容。更重要的是，李连杰把从前在北京练武时教练吴彬的指导用进了黄飞鸿的武戏，像许多年前参加全国武术比赛一样，他的每个动作都拥有优美的线条。

　　苍苍然，李连杰本来就该是中国山水画里的风景。和徐克拍《笑傲江湖》，他自陈始终搞不懂令狐冲为什么可以和这个那个女人调情，他说他想做高绝的大侠，而不是风流的浪子。而他显然在徐克的电影里成长了许多。《太极张三丰》、《倚天屠龙记》里小打小闹的风情已显得越发自如，甚至在《赤子威龙》中，他和那个跟他一样矫捷，一样冷面幽默的儿子谢苗一起坦然接受我们的注目。

　　在电影圈摸爬滚打二十年，李连杰的片酬早已不是当初《少林寺》1元人民币的日薪，《英雄》的2亿元票房，他一个人就拿走了8000多万元人民币，自己创下的正东电影公司也让他有机会拍自己喜欢的电影。

　　可他最好永远是那个长衫轻扬微微笑着的少年英雄。我们的银幕世界里，成龙杀完人剩下的只是狼奔豕突，小马哥杀完人会递上一根事后烟，只有他在杀完人以后抹抹汗，然后还我们一个害羞的笑。

　　天涯边，得到好莱坞认可的那个JetLee，远不是我们爱戴的李连杰。我们要的不是欧洲人待见的喷火妖兽，而是茂林修竹间的矫矫苍龙。

　　少年情事

　　世人爱英雄，总希望英雄道德圆满，恪守伦理纲常，个个都是圣人。

　　尽管李连杰和利智如今婚姻美满，连周杰伦都放话说要拍部片子来歌颂，可他一辈子都始终抹不去的，是和前妻黄秋燕的情事。

　　大约是1984年，明报周刊有一期做了个李连杰女友黄秋燕的采访。如同刚刚热闹过一场的“晶晶亮”，刚跟师弟李连杰拍完《少林小子》的黄秋燕和李连杰同门学艺，旁人自然乐得看到青梅竹马的姻缘。

　　其实同门归同门，跟男女之事扯不上太大关系。田亮自己也说，和郭晶晶从小一起练功，提不起男女之情。看游泳队十年前的旧照片，郭晶晶看着十足是个假小子，做兄弟还差不多。《少林小子》的剧本按照李连杰的提议，表面上拍一帮少林毛头小子青梅竹马，其实不过是武校学生少年生活的真实写照。李连杰能和黄秋燕结婚，客观上还是当时李的主治医生赵学群的提议。1987年，两人在北京秘密完婚，其后一同到美国生活。

　　男人总觉得若要干大事，先要干掉自己的感情。能够舍得抛下发妻，定有其中缘由。

　　其实李连杰和师姐结婚，半是报恩，半是求她旺夫。黄秋燕对李连杰无疑有情，婚后曾表示他还像个孩子，“我们二十年练功，感情很自然地发展，生活平平淡淡，很实在，没有那些浪漫，只要跟他在一起就很开心。”

　　然而银幕上英雄归英雄，生活里却不能拿来当道德标杆。这个孩子到底在美国遇见了他的第二春，利智。

　　李连杰如今尽量避免提起他和黄秋燕的两个女儿，却不吝向媒体展示他和利智的爱情结晶。他曾自陈，早在1989年和利智拍《龙在天涯》时，就互定了鸳盟。

　　“我们先不要急着做任何事，我的意思是，如果从现在起到十年后，我们对彼此的感觉依旧不变，我想我们就应当结婚。”

　　“好吧，如果你那时再问我，我保证我的回答一定是，我愿意。”

　　“好，如果是这样的话，”他说，“那么我再对你承诺一件事。如果我们决定一起共组家庭，我会暂时停下我的工作，在你怀孕的每一个月，我向你保证，那几个月我不会拍电影，直到小孩出生为止，我会一直待在你身边。”

　　事隔多年再提起利智，黄秋燕只是冷冷地笑：“当然认识，那是大明星。”而利智则会警惕万分：“不知道什么黄秋燕。”

　　和原籍上海的亚洲小姐利智相比，黄秋燕只能算是中人之姿。而李连杰和当年在演艺圈与他有着相似地位的利智，无疑比黄有着更多的共同语言。

　　事实上，李连杰想一飞冲天屡遭不顺，黄秋燕想重寻事业养家糊口。两人的婚后生活不仅聚少离多，吵架在所难免，更因为武术队员出身的黄自身演艺道路不畅使得二人产生隔阂。2003年香港黄秋燕的新片《葵花圣女》上映，海报和介绍中黄秋燕以突破尺度的形象出现，不能不令人扼腕。

　　曾有人告诉李连杰，和师姐结婚可使星运旺达。也曾有人告诉李连杰，他不宜近女色。看起来，李连杰对关于命运的种种说法时信时不信。他到底在1991年和黄秋燕离了婚，8年后娶了妖冶的利智。他到底拜别和发妻一道去美国发展时选定的旧金山老宅，和利智住进了比佛利山庄。

　　情事种种，无外是悲欢离合的戏。黄秋燕在美国又找了男友，嫁了人，留下与李连杰的一双儿女在北京生长。李连杰和利智再生一女，马尔代夫海啸的惊涛骇浪里一同走过。我等看戏的既然没办法看到英雄成为圣人，那么只好退一步想，盼这双有情人从此欢好团圆从此相伴一世。

　　李连杰，汝今能持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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