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巩是一个最让人揪心的球员，他总想用那细如筷子的双腿夹住力过千斤的足球。--摘自傅教练训练手记

　　我永远见不着冯巩。但总能从电话里听到冯巩那漂亮的男低音。在电话里约他无数次，他无数次地跟我抱歉：“嫂子，我实在是太紧了！改日，改日，我一定……”

　　4年前我就想写他，可就是逮不着他。有一次好不容易逮着了，他在台侧正跟牛群一块儿候场，马上就要上台演出。他一本正经地说：“嫂子，要不咱们现在聊？”

　　“……你不觉得这时间短了点儿吗？”

　　一晃4年过去了。这4年我对冯巩没断了“围追堵截”，可总能被他“突破重围”。想跟他约时间，简直就没门儿。虽然每年春节晚会都能碰面，但见了面说话就跟拍电报似的，哪次都没超过3句。这就是冯巩的过人之处了，饶没工夫接受你的采访吧，你还不生他的气，还处处自觉地替他着想。

　　“冯巩，我知道你没时间跟我聊。给我传一份你的简历吧？”

　　简历传过来了。

　　“冯巩，把你这次拍片子的情况给我传一份过来。”

　　拍片的情况传过来了。

　　“冯巩，跟我说说你这次得奖的情况。”

　　得奖的情况传过来了。

　　“冯巩，想一件你的‘英雄事迹’，写你的时候要用。”

　　“英雄事迹”传过来了……我们成网友了！

　　虽然见不着他，但老能听到有关他的消息：他喜获百花奖“最佳男配”了，他摘取金鸡奖“最佳男主”了，他获得第七届电影表演艺术学会奖了，他被第六届大学生电影节授予最受欢迎的男演员了，他当选为全国政协委员了，他担任中华海外联谊会理事了，他荣获全国十佳青年了……他像章鱼一样，把触角伸向各方。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脚下还蹬着俩盘子。干什么都不外行，干什么还都漂亮。除非他不打算干。只要他决定干，这事儿就已经成了。相声就甭说了，已经干到了登峰造极。就说电影吧。多少电影演员干了一辈子，也没得个奖。短短的几年，金鸡奖、百花奖、电影协会奖……您说中国电影里还有什么奖吧？国内的奖已经让冯巩拿遍了，现在正在悄悄地向国际进军呢。每当看到他这些辉煌战绩的时候，总是不由得在心里默默地说一声：冯巩，给别人留饭！

　　奥斯特洛夫斯基曾说过，不过虚度年华而懊悔。您用这话鞭策哪个年轻人都合适，就是对冯巩不合适。因为他根本用不着鞭子抽。他的屁股底下永远安个弹簧，浑身一按就动！

　　在相声演员里，冯巩的形象应该算得上是“沉鱼落雁，花容月貌”了。上台不用说话，底下观众就乐翻了。他有这么好的“自然”条件，按说可以不用功，吃老本儿就是了。可是他：

　　居安思危，如坐针毡。含辛茹苦，枕戈待旦。励精图治，卧薪尝胆。闻鸡起舞，快马加鞭。战天斗地，南征北战。奋发图强，赤手空拳。脚踏实地，任劳任怨。学而不厌，孜孜不倦。德才兼备，智勇双全。千锤百炼，青出于蓝。防微杜渐，举一反三。随机应变，左右逢源。荣辱不惊，处之泰然。神机妙算，稳操胜券。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此一家，别无分店。广积粮，不称霸。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一天权当两天。语不惊人死不休，但……不想马革裹尺还！绝不干“愚公移山”的傻事儿。如果确有太行、王屋两座大山挡在家门品，他肯定搬家，不挖山--没那闲工夫儿！

　　通常的思路都是聪明反被聪明误。那是说聪明过头儿了。冯巩的聪明恰到好处，聪明的正当防卫。再怎么聪明--不误事儿！聪明在他身上，叫如虎添翼，叫锦上添花，叫……而且他深知物极必反的道理，一旦聪明到一定份儿上了，马上转轨。聪明还没来得及“误”他哪，他已经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了。要用词儿形容他，好多成语俗语因为他都得改喽。改作：

　　一石三鸟，一举五得，一箭七雕，举一反九，以一当百，无本万利，一分耕耘三分收获，眼观七路耳听九方，胆大心细，没事儿就慌。聪明反不被聪明误，事半功双倍，吃不吃亏都是福。难得不糊涂。明知山有虎偏……绕虎山行，机关算尽太聪明，反……没算了卿卿性命……在我的印象里冯巩没摔过跟头。什么“吃一堑长一智”，哪儿用得着他亲自吃“堑”哪！人家吃的堑，人家还没长智呢，他已经长智了。而且一次还不止长一个，不长那么十个八个的不答应！

　　在艺术上，他和牛群是知音。不管在舞台上，还是在生活中，总是牛群上句说出来，他就有下句在那儿等着。你有来言，我有去语。说句糙话，对方一撅，就知道对方……每当一个“好包袱儿”撞击出来，俩人都把对方当了钟子期，恨不得自己就是于伯牙，然后满世界找琴去，就想摔了它--谢知音！

　　牛群经常“发誓”：“除了冯巩，我不跟别人说相声！跟冯巩搭档，这辈子不枉干相声一场！”冯巩也经常感叹：“我和牛哥是水涨船高的关系，绝不是水落石出。这么多年了，我们哥儿俩团结得就像……俩人儿似的！……一个人的力量总是有限的，两个人拴在一起就不一样了，是不是？我和牛哥是强强联合嘛！”

　　写下这些文字，又给冯巩打个电话：“冯巩，我还得麻烦你一下。”冯巩态度诚恳得让人感动：“没关系，嫂子，你应该麻烦我，我就愿意让你麻烦！”

　　“现在对你的‘宏观把握’已经有了，就差‘微观描写’--举例子了。你得跟我说几件你做过的好事儿。”冯巩踌躇：“好事儿？我没干过什么好事儿啊……嗨！怎么把实话都说出来了！就这么说吧，反正牛哥干的好事我全干了，他干的坏事我没干……当然啦，我干的坏事他也没干，我们哥儿俩最近不是没在一块儿嘛……有件事，你听听算不算好事啊？一般的我都不愿意跟他们说，因为这事儿吧，有点自吹自擂的意思。八几年的时候，有一个电视台的哥们儿没房住，在外边租了一间，居住条件特别差，没有上水管，也没有下水道。跟院里的邻居共用水龙头。后来他的父母来了，也挤在这间房子里，那时候也没有条件另租房子。正是冬天，冰天雪地的，老人还得出去打水倒水。正赶上这哥们儿要出差。在他走之前，我就跟肥牛（牛振华）一合计，把问题解决了。就从屋里开始往院外头挖，愣挖出一条沟！那条沟近一米深，半米宽，几十米长！经过院子一直挖到院外边，上下水道都挖通了。那时候我已经是‘腕儿’了，院里院外的人都认识我，围一大圈人在那儿看，问我：‘冯巩，你出了名儿了还能干力气活？’我说，‘俗话说，近墨者黑，近朱者赤，近劳动人民就爱劳动！劳动光荣。’想想这算什么呀？‘文革’那会儿我们家倒霉的时候，9岁我就会做饭了！什么买菜、择菜、生炉子、煮饭、蒸馒头、洗衣服全是我的事儿……嗨，要我说呀，别光写我好的方面，人无完人，金无足赤嘛，我就没缺点啦？”

　　“哎，”我颇受启发，“冯巩你给我说说你的缺点吧。”

　　“缺点？”他一口气儿跟我说了10条！然后征求我的意见：“嫂子，你看这些够不够？不够我那还有50多条呢！”他不知道把多少人的缺点错误放一块儿说了。放下他的电话，我冥思苦想：冯巩有没有缺点？！

　　在艺术上，他六亲不认，节目质量不好，亲爹让他演也不行。他有一句口头禅，真诚是把剑，扎谁谁出血。他先给自己的一刀，再给别人一刀，于是，他和大伙就都出血了。每场演出前，在后台俩眼发直，嘴里老叨叨，一遍遍在那过词儿的肯定是冯巩。牛群说，“在创作上，我和冯巩是互补的关系。我们都善于从作品的主题上去开掘，但冯巩更善于从具体包袱上去开掘，他是这里的‘虫儿’，没事儿他就琢磨。演出每场跟每场的包袱‘使’得都不一样，总在求新。他先‘脸’夺人，以诙谐热情去征服观众……”

　　冯巩有没有缺点？

　　有识之士认为：从某种意义上说，人的成功是累积分数。就像甲A足球联赛一样。总共10场比赛，你第一场输了，无所谓，还有第二场。第二场又输了，没关系，后面还有弱队呢，肯定能打过他们。第三场又输了……输到第五场第六场，坏了，回不来了！求爷爷也没用，拿钱买分去吧！朋友们一致认为：冯巩就属于第一场都不输，每一个射门的机会都不放过，且命中率极高的“球员”。这一脚出去就不能让球飞到门框上去，肯定得让它进去，要不然我不踢这脚。我先储蓄力量，我传球，找谁了机会，再起脚射门。曾听冯巩说过，他平生最大的启示就是：人生就像表演打枪一样。有人是：“啪啪啪啪”，子弹全射出去了，然后再看靶子，打着了没有？冯巩是：“啪”的一枪出去，马上看，多少环？就差这一点儿。干完一件事儿，得调回头来看看，我干成了没有？要不然不干。咱们一般人平常吃的饭可能一大半都归了大肠了，冯巩则不然。他吃的饭是百分之九十九先归大脑。打个苍蝇，他使的劲儿都恰到好处，手腕儿那么轻盈地一抖，就把苍蝇打死了，又不会把苍蝇打烂。既除了“四害”，又做了标本。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好像都经过了计算机周密地计算，这是一台活电脑。是一台上了网的电脑。是一台互联网上的电脑。是一台互联网高速路上的电脑。是和最现代化的科学技术同步的电脑。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发生点事儿，他马上就知道，拿来就为我所用。政治、经济、文化、军事、体育、克林顿、莱温斯基……运行速度之快，内存之大，对政治和艺术的敏感无“机”可比。而且他还自备最高级的“杀毒软件”，什么“千年虫”，“CIH”，“黑客”都奈何不了他。

　　冯巩有没有缺点？！

　　圈内人都知道，冯巩有个外号--“疯狂的社会活动家”。他是一个永远不知疲倦的人，是一个一闲下来就会生病的人。常言“天与弗取，反受其咎”。老天爷给的他全要，来者不拒。冯小刚曾经开玩笑说：“我就琢磨，墓碑雕塑肯定赚钱，但是雕的得特别符合本人生前的爱好和性格。比如牛哥，就雕一只手，手里拿着一个相机--好像会照相的都把相机拿在手里，不会照的才挎脖子上呢--随时准备拍照；要是冯巩呢，就雕一个“大哥大”，天线正在发射着呢。旁边再雕一圈儿酒杯，中间儿是一沓儿名片……”我找了许多曾经跟冯巩并肩战斗过的“阶级弟兄”。几乎所有被采访的人谈到冯巩都佩服得五体投地，嘴里“啧啧”有声。很多朋友都为他的博闻强记叫绝。有位朋友告诉我：“这一桌子人吃饭，谁姓什么叫什么，谁是干什么的，谁是什么官衔，哪个口儿的，包括他带的这个司机姓什么叫什么，司机他们家亲戚是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下次跟人家再见面，他能脱口而出。而且在酒桌上照顾老总的同时，绝对不让司机师傅受冷落。给老总夹完菜，调过头来就给司机夹。永远是笑脸，微笑服务，实行‘三陪’--什么人来了都陪喝酒，一点儿架子没有。那酒量也不一般，能人。我见过他爸爸几次，外语特别棒，是个非常有文化的人，温良恭俭让。冯巩的几个弟兄都沉默寡言。话都让他一人说了，酒都让他一人喝了，朋友都让他一人交了……”据说他的精力旺盛跟他爱吃有关。有朋友“揭发”：“冯巩是个美食家，嘴馋着哪，弄点钱都吃了。吃不着肉不行，吃不着水果不行，什么好吃吃什么。一嗑瓜子啊嗑一桌子。冯巩还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对钱有独到的认识。他说‘宁让钱累着，不能让人累着’。钱使他有了一个好身体，他用钱交了很多朋友。他用钱不像有的人抠抠缩缩，别人请吃饭，我就蹭饭。他不，他是一个‘埋单专业户’。只要请客，准他花钱。“去去去去，我来我来！”这是他的特点。他不吝啬别人也不吝啬他自己。”

　　有一个在他“麾下”干了几年、且事业有成的朋友告诉我：“冯巩敬业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做相声也好，做影视也好，他往死里做，做死你！不到一流，绝不罢休。这是特殊材料制成的，没办法。这边拉着赞助，那边找着导演，还得处理着家里事儿，团里的事儿，公司的事儿……我就后悔我30岁才认识他，要是20岁就认识他，我比现在还成功。就像咱们引进国外先进技术一样，过去咱们的汽车怎么生产？用大锤慢慢砸出个汽车外壳儿。人家国外特别简单，拿机器一卡，外壳儿就出来了。噢，咱们明白了。光有敬业精神，往往就是书呆子；光是社交家，往往容易嘴把式，光说不练。冯巩是既能浮在上面，又能沉到底下。你看他今天请这个吃饭，明天请那个吃饭的。吃完了饭，一抹嘴儿，人家写东西去了，人家琢磨戏去了……绝对天才！他不用学就比别人棒。何况他再插上俩翅膀--学习。他不成功天理难容！”还有朋友感慨道：“冯巩是个大学校，是一个现象，值得研究。他这样的人，五百年出一个，还没法儿‘克隆’！他要是当运动员，肯定是世界冠军；他要当教练，肯定培养的都是国手；他要是当集团老总，肯定进世界五百强；他就是入了佛门，也绝对会成为一代高僧，要不了多久就是赵朴初那角儿……”

　　冯巩有没有缺点？

　　对朋友，他永远是那么有情有义，尽心尽力。

　　有一位朋友告诉我：“有一次我发高烧，一会儿就不省人事了。冯巩忙把我送到医院。一查，甲肝，急性发作。医生说再晚送一会儿就没命了。把我安顿好，冯巩赶去演出。演出完了又赶回来给我陪床。医生是南方人，很小心地劝冯巩：‘我告诉你冯巩啊，不要陪的呀，他这个甲肝很厉害的，要传染的呀，不能陪床的呀！’冯巩说：‘没事儿没事儿’。他就睡在我旁边那张床上，陪了我一宿。在你危难的时候，他会挺身而出。对于他来讲是一种本能，是一种条件反射……”

　　还有一件事令牛群永生难忘。那年冯巩正和牛群在广州电视台录制节目，消息传来，我的老婆婆、牛群的妈妈去世了。对牛群来说，真正是天塌地陷！牛群11岁丧父，是妈妈含辛茹苦带大了他。我们每次回家，妈妈都得跟牛群睡一屋。他老人家一宿一宿地不睡觉，从头到脚地抚摸儿子，经常把牛群从梦中摸醒……”

　　牛群已经傻了，连哭都不会了，更甭提说相声了。但又不能对不起观众。只好把眼泪咽进肚子里，强作欢颜。录像好不容易结束了，冯巩陪牛群坐了一宿，又特意赶到天津，和牛群一起跪在老人的灵前恭恭敬敬地磕了3个头。之后又一起把牛群妈妈的灵柩送到火葬场。还得满足火葬场职工们的要求，跟他们一一合影，最后拜托他们照顾牛群妈妈的在天之灵……

　　冯巩有没有缺点？

　　他的观众层太宽。世界十几亿华人，不认识冯巩的少。有的演员说，我的观众层就是40岁往上的中老年观众；有的演员说，我的观众层就是十几岁到二十几岁的青年；有的演员说，我的观众是大学生博士后……有的男演员招所有女同志的喜欢，有的女演员受所有男同志的青睐。只有冯巩，男女老少没有不爱他的。除了吃奶孩子，就是间歇性精神病，犯病的时候顾不上他，明白的那一会儿也喜欢他。查查他的出身--他身份贵重，出身于世代书香门第。贵先祖是本世纪初赫赫有名的中华民国代总统冯国璋。只有冯巩还没出生就沾足了“光儿”，让先祖的英名给带累的在“文革”中吃尽了苦，受尽了罪。但话又说回来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于是，冯巩“劳”的筋骨更壮，“饿”的体肤更瘦。就凭着这份执著，出将入相，光宗耀祖。我想冯巩出生的时候，肯定是左手抱着《论语》，右手举着《辞海》，胳肢窝里夹着《传统相声大全》，甩着“包袱儿”呱呱坠地的！

　　冯巩有没有缺点？

　　还真有--这回我用上显微镜了。冯巩他--不会踢球！尽自聪明伶俐，一上球场就傻。号称中国明星足球队的副领队、豪华阵容里的“豪华球星”冯巩，教练轻易“不舍得”派他上场。在场上两条细白腿紧着“倒哧”，基本上球跟他也没什么关系。上场几分钟，弄一头大汗下来了，挺忙。明星队场上队长陈岩说：“接巩哥的球把我给累的，他不一定用身体哪个部位踢，没谱儿。眼睛看着我，球飞那边儿去了！我还得跑那边儿接去。有时候球碰到巩哥身上，碰巧弹到我脚底下，我就进球了。下来巩哥跟我说，‘陈岩，接我这球一定要稳！’”蔡明一看见冯巩在场上踢球就想唱，歌词大意就是一个小姑娘为救国家二类保护动物丹顶鹤英勇献身了。曲儿挺好听，词儿也不错。尤其用来歌颂冯巩踢球，特别贴切：“……就像一只丹顶鹤轻轻地、轻轻地--坠落……”

　　“我有缺点，”冯巩在电话里郑重地说，“或说是遗憾吧。成年累月地在外边跑，忠孝难两全。对父母不是好儿子，对妻子不是好丈夫，对孩子不是好父亲。自从父亲去世以后，每年春节回家，我哪儿都不去，就陪着我妈。然后领着我妈上各家转悠拜年去，让我妈妈脸上有光，心里满足一下。那次我妈妈来我这儿住了一段时间，跟我儿子睡一屋，夜里我儿子把我推醒了。我睁眼一看，心里挺高兴。因为我儿子从来没主动找过我--可能他觉着我眼生。我问：‘什么事儿，宝贝儿？’儿子说：‘你应该跟你妈睡！我应该跟我妈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