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纪念欧阳予倩诞辰115周年”，北京人民艺术剧院演出了欧阳予倩先生翻译的三幕世态喜剧《油漆未干》（编剧：［法］勒内·福舒瓦，改编：［英］艾林·威廉，艺术顾问：欧阳山尊，导演：任鸣，舞美设计：吴穹，灯光设计：张春秋）。据史料记载，该剧至今在中国已演出8次，时间跨度70年。

　　1934年，欧阳予倩先生翻译了这个剧本，当时在广东和上海演出均获得巨大成功，当时的报上曾发表评论说，“《油漆未干》一剧，可以说是南国沉寂的剧坛的一个强而有力的大炸弹！简直是轰动了整个南国剧坛！”（见1935年9月29日天津《大公报》）。1935年10月9日，唐槐秋领导的中国旅行剧团在天津新新电影院演出《油漆未干》，第二天的天津《大公报》就发表文章大加赞赏。1983年，中央实验话剧院也演出了《油漆未干》（由欧阳山尊导演），也收到了很好的效果。这次北京人艺的演出，剧场效果依然非常热烈。这是很值得今天的创作界深思的。

　　我认为，北京人艺演出的《油漆未干》之所以能收到如此好的效果，固然与剧本好有直接的关系，但是作为舞台艺术，二度创造的重要性也是不可小视的。比如，导演对剧本的解读，对人物性格的分析，对舞台风格的整体定位，对演出节奏的把握，都直接关系到整台演出的成败。还有演员的表演，舞台美术、灯光、布景、音响的设计，都是其中重要的一环。如这个戏的舞美设计，就为表达该剧的内容创造了一种浓郁的环境气氛，对观众产生了强烈的视觉冲击。一座二层小楼，略显陈旧的楼梯，雕花的立柜，原色的木制椅子，古旧的台灯和瓷器，既精致又简朴，非常协调。

　　当然，更精彩的还是演员的表演。《油漆未干》这个戏主要写了生活在英国一个小乡村的哈医生和他的一家人在金钱面前的心态变化。哈医生是普普通通的乡下医生，忽然有一天，从伦敦不断来访的陌生人打破了他一家人的平静生活。原来是他家曾寄居过一个无名画家克里斯宾，生前没人理睬，去世多年后他的绘画作品身价倍增。为此，那些消息灵通的造假画者和艺术商贩们便想乘机捞一把，捷足先登来到哈医生家搜寻画家的遗作。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事件，哈医生的心理也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李洪涛扮演哈医生，比较好地把握了哈医生的心理变化的分寸，演出了人物性格发展的内在逻辑——即一个普通人在金钱的诱惑面前的软弱与自私。李洪涛的表演风格朴实、内在，不事张扬，演活了一个小人物的心理变化。比如，哈医生与艺术商贩罗逊在卖画时的讨价还价的神态；他与妻子千方百计想骗取关尼的画像时的焦躁不安；逼迫关尼交出17张画时的蛮横与无理；拿到他想要的画时的得意忘形；发财欲望破灭后的无可奈何……都活灵活现地呈现在了观众面前。

　　其次，吴姗姗扮演的关尼也很出色。在戏的开始，关尼不显露自己，事事冷眼旁观。观众都以为她是个无足轻重的人物，随着戏的进行，她就越来越显得重要。她不仅把克里斯宾为她画的像看得比生命还重要，而且还偷偷地保存了哈太太让她烧掉的克里斯宾的17张画。因为她的存在，戏才变得紧张而激烈；因为她的存在，才把那些造假画者和艺术商贩们一个一个地拉到了前台进行自我暴露。但是，演员却是始终以一种平和的心态去表现这个人物的，比较准确地演出了人物的内在气质———即那种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性格特征，让观众感到在金钱当道的社会里，正直、善良与人性的存在及其所显露出来的耀眼的光辉。

　　在这个戏中，关尼这一人物形象同苏珊（白荟饰）的纯洁、柏鲁斯（谷智鑫饰）的正直、但文波（张万昆饰）的正义形成了一股力量，极有力地讽刺了哈医生、哈太太和大女儿阿达（傅瑶饰）的见钱眼开的庸俗行为。杨桂香饰演的哈太太很有光彩，把一个没有文化同时也看不起文化的庸俗不堪的小人物演得恰到好处。看完这个戏，我忽然想到，北京人艺今天演出《油漆未干》，固然是为了纪念欧阳予倩先生，同时也还有更深层的意义。在今天的商品社会中，不知有多少优秀分子因禁不起金钱的诱惑而葬送了自己的前程，甚至丢掉了宝贵的生命。《油漆未干》虽然是一出外国戏，但是它的演出无疑也是对今天的人们在认识金钱、把握人生问题上的一种警示。（《油漆未干》，北京人民艺术剧院出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