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我们开口叫什么？”

　　“既然琼瑶被叫阿姨，那就叫他大叔喽。”

　　“哦，学曾宝仪那样微笑鞠躬，‘我们要有家教和礼貌，有请张学友叔叔和刘德华叔叔’那样”？

　　4月中旬的北京，让人有一夜间进入炎夏的错觉，直到步入昆仑饭店的大厅，我们才松了一口气，感觉到春季所应有的气候。

　　此行的目的是专程拜访侣海岩。这位名片上印着的“锦江国际（集团）公司董事 北京昆仑饭店董事长”等等伟大的头衔的男子，是中国最广为人知的名字。

　　从《便衣警察》、《一场风花雪月的事》直到最近的《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爱人》、《玉观音》及《深牢大狱》，他创下了八年来每年出一部畅销小说，十九个电视台同时播出海岩剧的奇迹。

　　他的办公室宽敞明亮，最先吸引人目光的是墙边的一排书柜中整齐排列的书籍。可惜因主人及时出现，没机会细看是哪一类的书籍。

　　听见我们关于称呼的疑虑，他笑道，“你们可以叫我侣海岩，海岩，海岩老师或者小海。”

　　大叔津津乐道的“小海”的典故，是某市长来往时，随行部长拍了拍海岩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问“小伙子，你多大啦？”

　　确实，虽然在各种媒体报道上见过海岩的照片，若非工作人员介绍，见到真人时还真不敢认。大叔外貌的年轻真是骗死人不偿命啊！

　　海岩老师曾先提过要求说，希望不要做正式的媒体访问，所以我们也没带相机或录音笔，坐在沙发上啜饮着新茶，一片午后茶的闲散气氛中，开始了搜狐娱乐与海岩老师的漫谈。

　　《深牢大狱》收款单？

　　搜狐：海岩老师怎样保持一年一部的创作激情？

　　海岩：因为有钱拿啊。（笑）网络上有很多作者，没有钱他也会坚持创作，我就不可能那样了。比如我的新书《深牢大狱》，出版社在还没有看见书，甚至连书名也没有的情况下，签了这个合约，我告诉他们会有多少万字，然后预定一下，比如初印要22万册，估计一下每本的价钱，然后按12个点给我提成，先把钱给我送来。

　　搜狐：这大概在港台大陆都是首例吧？之前只有古龙，有一本书只写了三章就卖掉的事，但起码他还是有东西给书商看的。

　　海岩：也许吧。（笑）因此还出了一个笑话：当时出版社那边最先知道书名的是财务，因为我收到了付款，给他们开收据的抬头是“深牢大狱收款单”，文学编辑们看到后以为这个就是书名啦，还为此引起争论。有人说这书名怎么行，不能用，太怪啦。也有人说，就是怪得好，现在就流行怪。编辑部为了这件事情吵成一片。然后终于就有一个编辑给我打电话，说海岩啊，为了你这个书名我们已经争论一下午了，有人说好有人说不好。我一听到“深牢大狱收款单”，开始也是一楞，说我的书名不是叫这个啊，就是叫“深牢大狱”。

　　当然提这件事不是说海岩以后的书都要求按这种预付款的方式走了，不过对于我来说，没有钱的写作，我是不会去做的。你要说在写作上有什么追求，好象也没有。

　　不过，我会为我自己的人物所打动。如果一个故事并没有感动我，那我是不会把它写出来的。

　　写作是需要“天赋”的

　　搜狐：连续八年来，你每年都出一本书，而每本书都非常畅销，能做到这样的作家，在现在的中国也是绝无仅有，这背后的原因您有考虑过吗？

　　海岩：我一直觉得这是件挺奇怪的事。其实我每次写新书前，心里都有一种觉悟。为什么呢，因为现在的海岩，已经不“鲜嫩”了。读者是很苛刻的，他们迷你的时候，可能会狂热，但要背叛只需一秒钟就够。比如一个读者看到新书出来，他翻了几页，觉得没有意思，或者觉得，什么啊，还是以前那老一套，那他可能以后就再也不会看我的书了。

　　搜狐：“鲜嫩”这个词儿用得真是奇特。是不是有这种情况呢？作者和读者之间，也和情人一样，是一种互相期待或背弃的关系。一个新的作者出现时，读者对他没有期待，他带来的东西，很有新鲜感；但等到出第二部作品时，读者对他已经有了某种期待，如果作者不能满足期待，读者就会背弃他。

　　海岩：对，就是这样。另外，还有一点，我觉得写作是需要天赋的。在我的小说中，表现出的是我的思想，我的看法，有我这样的人生经历后，对很多感情啊，还有对其他事情的看法就会比较敏感。不过我喜欢写的，都是二、三十岁的人，写他们的感情和故事有兴趣。我日常交往的大概都是我这个年纪的人，我对写这些人的故事没有兴趣。

　　搜狐：海岩老师提到天赋，但我觉得，真正特别依靠天赋的职业应该是诗人；小说则相对需要人生经验的积累，如你刚才所说，是要有你这样的经历，累计起来才会有现在的眼光。

　　海岩：我以前也这样想，但后来我的想法变了。因为有的人他也会有类似我的经历，但是他不会有这样的感触。比如同样听到一个故事，我就可能被感动得落泪，别的人也许就不是这样。这种感性，我觉得就是一种“天赋”。

　　谈及天赋，大叔的眼睛立即亮了起来。感性与经验对作者哪个更重要，读者又更吃那一套？这大概会是永恒话题。谈话中间，大叔一语惊人：

　　“我做公安时读过的一本《犯罪生理学》……”

　　“咦？生理学，确定不是《犯罪心理学》。”

　　“没错。那本书是从生理的角度研究罪犯。有些人可能因为母亲在孕期的情绪波动啊，身体状况等等，受到影响，这些罪犯的头脑是和一般人不一样的，可以说有潜在的犯罪倾向。”

　　谈话于是滑向了《少数派报告》、马加爵的方向，直到我们的主编总结道：

　　“也不是所有有倾向的人都会犯罪，最终还是一个选择的问题。”

　　海岩出品 不可复制

　　搜狐：海岩的许多作品都和公安题材有关，这是不是和你的个人经历的原因。

　　海岩：以前有人也和我提过题材的问题，说我写的都是公安的题材。其实我可以去写别的东西。比如我办过公司，可以写商道；可以写官场；现在的反腐反黑、电视剧占了市场半壁江山，这个我更能写了。

　　要说我的作品都是公安题材，我觉得不是那样。我的第一本书，《便衣警察》，确实是和警察有关，但是后来的小说里，象《玉观音》，经常这个公安就只是一个壳了。

　　搜狐：前面提到“鲜嫩”这个问题，也就是说保持读者的新鲜感，这个方面有什么感触吗？

　　海岩：现在，我的每本书都改编成电视剧，有时甚至同一时段两部片子一起上，这对我来说其实是相当不利的。这就好象是一个出境率的问题。观众老看你的东西，他就腻了，他觉得已经摸清了你的路数，以后就不再吃这一套了。前面说过了，读者的背叛只需一秒钟。

　　其实每个作者都要面临这个困境，如何避免重复自己。所以有的作者他就会不停地去改换写法啊，改换故事啊，什么的。

　　但是也有人选择了不同的方法。比如说《水浒》里，先有一段是杨志卖刀，紧跟着不久又是林冲卖刀。其实林冲卖的可以不是刀啊，比如说是祖传的珠宝，或者是其他的别的东西。但是作者就要让他卖刀。（读者）会想，这不是很重复吗？然而两个卖刀的故事，你是这样的情况，他又是那样的情况，完全不一样，根本就不会有重复的感觉。我写小说也追求这样。

　　搜狐：那么难道就不担心会发生重复吗？

　　海岩：每本小说里我所想表达的感情是不一样的，关注的事物，还有想表达的东西都不一样。我就知道有人说，“嗨，海岩那一套，不就是案情加恋情吗？简单，我也能写。”（笑）他就去写，但是写出来的味道就完全不对了。

　　搜狐：我的感觉是小说改编成电影的时候，经常会发生走型的情况。

　　海岩：我自己的小说改编的时候，就有这种情况，比如说《玉观音》里一场戏，杨瑞离开贝贝，就有人说，这场戏不够高潮，你应该在婚礼的时候，杨瑞没有到，派一个小伙子把结婚戒指还给贝贝。

　　我就说，好，你这么改很好，但有两个问题，首先是你敢这么写吗？多少港台、韩剧里都有这种情节，你就不怕被人说抄袭？

　　其次，杨瑞他凭什么这么羞辱贝贝？他要这么做了，这个角色也就毁了。你想，发生这种情况，起码有一个前提：他以前以为安心死了，结婚前才知道她还活着；但就算是那样，也没必要在婚礼上玩这一出啊。好歹也是谈过一场恋爱，好好和贝贝说就不行？

　　这是一个例子，类似的还有许多。象安心的这个个性，许多小细节处理不好，这个人就不可爱了，观众可能就觉得她很放荡。

　　这就是细节的问题了。我的小说里面，有我自己的看法，我对人生的经验，这是别人无法复制的。

　　写小说是“为人民服务”

　　搜狐：连续八年来每本小说都一直是畅销书的保证，这一点不得不说是奇迹。

　　海岩：刚才说我写小说没有追求，这里要修正一下。我有一点追求，就是我写的东西要够简单明了，要让大家都能看懂。就像毛主席说的那样，要“为人民服务”，这个立场要坚守。（笑）

　　简单易懂，明白如话，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可就不一定啦。我经常为此苦苦思考，这个情节，那个人物，是不是读者能够理解，能够认同的。现在有许多小说，不是我说，我根本就看不下去。

　　搜狐：大叔所说的为人民服务，是相对为小众的纯文学而言吗？

　　海岩：对。写东西是小众，为自己，还是为大众，我觉得这是一个立场问题。其实现在这个时代纯文学和通俗小说等等的界限，已经模糊起来了，但是在中国文学界的观念上仍旧是泾渭分明。

　　我其实觉得，象我这样，又不是专业作者的人，白天的事就忙得很，每天晚上划拉那么两下写的东西，还能卖得那么好，这很不正常。只不过现在中国的许多作家，他们写的是给小众看的东西，而他们又掌握着文学界批评界的话语权，他们有权设定标准、有权去评断别人的作品如何，其实大众作品和小众作品都是有好有坏的。

　　搜狐：我觉得经典和流行之间应该没有矛盾啊，许多现在认为是经典的作品，大仲马的小说也好，《飘》也好，当年也不过是流行小说。

　　海岩：对，最明显的例子其实在中国，你看《红楼梦》当年传抄一时、《三国演义》啊、《水浒》啊，本来就是民间流传的故事再由文人，把它汇集加工出来的。

　　现在有些作者，却生怕自己写的东西太浅显，把文字啊情节啊什么都绕来绕去，看着费劲东西我们老百姓都是看不下去的。

　　搜狐：像我们网站工作的人多半有肩周炎，所以对需要人挺直了腰杆才能看得下去的文章，就都敬谢不敏了。

　　海岩：另外一个现象是现在的好多小说感觉都好象翻译过来的。

　　搜狐：可能是因为新白话运动把孩子和脏水一起都泼出去了，现代人日常生活中接触的新闻、信息许多都是翻译过来，所以潜移默化吧。

　　海岩：也许。不过那种东西读起来太费力了。

　　一千个人眼中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搜狐：有一件事我们很好奇，你笔下的男性，除了最初《便衣警察》外，其他的男主角都多少有点，怎么说呢，比较不利落和柔性，而女主角却总是极有个性，可说艳光四射。《玉观音》里的安心大概是典型。能请问一下这背后的渊源吗？

　　海岩：这个问题很早就有人问过我，我当时也觉得，哦，真是那样吗？我还没有注意到呢，需要回去仔细想想。可是很快又有人和我说，你笔下的女人怎么都不是好人，都不完美，但是男主角就都光芒万丈。这样我就糊涂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后来明白过来，每个人的感受不同。作品一旦产生，读者怎么去解读，就是作者控制不了的事了。

　　搜狐：也就是说一千个人眼中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不过身为男性，是不是还是会比较美化女性呢？

　　海岩：可能吧。许多女性作者，她喜欢把女性所有鸡零狗碎的事都写出来，笔下的女孩子就都很不可爱。比较起来，男性作者笔下的女性比较完美和理想化。

　　搜狐：这大概是所谓“女人何苦难为女人”（笑），也许是因为女性更了解自身的弱点，就把它给写了出来吧。

　　到这里，谈兴虽还未尽，预定的时间却早过了一倍。相对论果然大有道理，快乐的时间总会一闪而过。 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希望将来能够努力说服有上网恐怖症的海岩到搜狐网和网友线上聊天，让更多的人有机会和大叔面对面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