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心太平洋

　　不能回避，必须面对！

　　当奇志决定向湘娟求婚的时候，他坚定：必须正面艾琳。可又揪心：怎么与艾琳开口？

　　他来到了曾与艾琳同游过的重庆琵琶山，这里能俯瞰长江两岸的美丽风景，能看到高高耸立的重庆解放碑。1977年2月15日那天的情景，奇志是那么的记忆犹新。

　　那天，我第一次是夜游的天使，翱翔于那个珍珠的天国，似乎是去寻找星海最美丽的琥珀，想把满腹的心思诉说。

　　还在上山的路上，我牵着艾琳的手，心里就有了情诗一首：

　　登琵琶山有感

　　是灿灿的星群 / 飞落九霄 / 降下这青埂的银河？/ 是闪闪的明珠 / 镶嵌琼楼 / 砌成那人间的天国？ / 我像宇宙外的人 / 神奇地望着群星 / 闪烁……

　　呵，这变幻万千的世界 / 这如梦如痴的时刻 / 抑制不住啊 / 感情的江河 / 冲开宇宙的闸门 / 化作一道流星飞舸 / 在地球陨落 / 溅起情的浪花 / 激起爱的旋涡……

　　醒来吧！诗人！ / 将诗笔投进天国 / 擦着宇宙的天幕 / 再燃起一支不熄的灯火！可是，“不熄的灯火”最终没燃起。

　　那天，小艾琳就像儿时的妹妹跟在我身后。四周是那样的静，听得见小草滋滋生长的音律 。风把摇动着月光的手抚摸在我们身上，如谜一样的月夜下，她靠着我的肩头，我靠着她的后背，听她唱着歌，听我说着话。

　　我们又一起看月亮，我在想：月儿是照过罗密欧，也照过祝英台的，此时照着她也照着我，月夜下这朵含苞未放的花朵……

　　胸中，青春的心在跳动；体内，热烈的情在喷涌。可望一眼未染纤尘的明眸，看一眼还未长熟的娇小，我的手脚就被圣洁和清纯束缚，如露珠般在接受长夜的洗礼，一下就净化成圣洁的天使??不，无染的月夜，应该是无染的真情！

　　直到后来，我才意识到，从那个月夜，不，从一开始，我就在完好无损地把她供奉成永远的少女，永远的女神！

　　此时，再上琵琶山，同样的月夜，不一样的形单影只，不一样的落寞心绪。奇志独自走在无人的山路上，来来回回却始终走不出那个月夜的清辉。被弥漫着的忧伤罩着，于是，奇志留下了这一生的惆怅。

　　再上琵琶山

　　夕阳西下 / 再上琵琶山 / 残阳没了羞涩的红霞 / 昨日的梦挂在了花枝的绿叶上 /一江秋水如诉 / 失却了春之飘柔 / 昨日双双月夜下的信步 / 不知说了多少天上人间 / 今夜无语 / 尽在这涨潮的心绪 / 牵衣的是 / 山路边丝丝缠绵的藤蔓

　　今夜那绿也怯懦 / 红也萧疏 / 梦魇罩在月的心头 / 那迷惘中的小花 / 凄凉得如同晚秋

　　间或一只孤鹭拍岸掠过 / 几声凄泣，撕裂了自缚的蚕茧 / 把苦愁的情思扯得老长老长 / 船家眨着嘲弄的眼光 / 昨日月光里的剪影 / 只剩下扯碎了的往日情怀 / 河堤上一个诗人驮负着 / 太多太多的忆想 / 月光下萤火虫一闪一亮地 / 反刍着一串辛酸一串迷惘 / 潮涨的江水哟 / 干吗惹我蓄满了的两池苦水 / 一样的月哟 / 千万，千万别回头看我 / 那样，那样我会哭出声来

　　湘娟说——

　　几天以后，奇志接到调去北京军总文工团的命令。临行前，他要去与艾琳告别。我能想像，两人是怎样的痛苦。这很自然。我没多问，但平心而论，我也没有“胜利者”的荣耀，我只是用难得的小心呵护着当时肯定很脆弱的奇志，帮他度过这段感情沟坎。

　　还好，很顺利。

　　艾琳，是哭还是笑

　　都说奇志怪，也确实。谁有他这样奇怪的爱？谁有他这般独特的情？而且还有更奇怪的“表现”让你张大着嘴吃惊。

　　这是1979年5月，新婚才几天的奇志携妻子湘娟奇迹般地双双降临在重庆的艾琳面前，把个艾琳弄得喜忧参半、措手不及。

　　奇志——

　　艾琳瘦了，但一下成熟了许多。嘴上笑着喊哥叫嫂，急忙张罗着为我们找住处，可我知道她心里不好受，特苦。

　　这天的黄昏，她陪我们去散步，湘娟借故走开，我知道湘娟是特意留下空间。我们走在一条宽阔的林阴道上，谁也不说话，就这么慢慢地走。我是满怀着歉意，等着她说几句气话，或者骂我两句。但艾琳就是不开口。也许，都知道，拥有的会永远拥有，失去的不可能再挽回，今天还能共同走过这段路，明天，天隔一方，再携手会多么不容易。

　　我想她会哭，她没有；我想她会闹，她也没有。可没想到的发生了：她突然扑在我怀里，紧紧地抱着我，在我的肩头狠狠地咬了一口……

　　艾琳跑远了，我摸着渗血的肩头，只有一个念头：别长平了，就留一圈牙印吧，这是艾琳留下的惟一标记。

　　湘娟——

　　我这次的行程整个就是充当“安慰天使”。

　　我理解奇志。他重情重义，不愿欠情太多。我也同情艾琳，好好的，爱着的人就选择了别人。能给她些安慰，也算化解她些痛苦，不让她心灵带太深的伤痛，因为伤痕累累的女人是走不到幸福彼岸的。事到如今，我也只能如此了。

　　我是不是特傻？有几个姑娘要面对我这种尴尬？还有，我凭什么就要承担这一切？我心里不平，我闹过也吵过，可到头来还是要面对。因为，我爱他，离不开他！今生今世，我只能当他身上多长了一指头，既然爱他的全部，就该包括他多余的部分。何况，即使我狠心地让他剁掉，那个疤还长在那儿。生命的印记，强抹是抹不掉的。那就让它留着。

　　奇志——

　　重庆火车站，站台上。

　　我跨上了北上的列车。婚假已到，湘娟得留在成都324医院。蜜月中分离，让湘娟哭成个泪人。可是，我知道，最苦的是艾琳，她紧咬着嘴唇，任泪水无声地流。如果湘娟能任意地宣泄离别的痛苦，那么艾琳只得压抑着，还百般地在嫂子面前掌握分寸。

　　车轮滚动了，我看见两个女人一前一后地跑，跟着火车的速度跑着??这，就是我生命中的两个女人，这一辈子都割舍不下的两个女人！我泪流满面中，只剩一个念头：

　　今生，我要用生命呵护她们！突然，跑在后面的艾琳站住了，她不跑了??聪明的她放弃了。我知道，她只能放弃！

　　相见不如怀念

　　湘娟说——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几年，奇志和艾琳一直保持着书信来往。可是，艾琳没给过我们机会，两件大事都是悄悄地办了。一件是结婚，她丈夫是我们认识的朋友，可结婚时就没通知我们。另一件事，是远涉重洋去了美国，居然没通知我们去送她。我知道，艾琳在心里始终不原谅奇志。

　　奇志这头心里挺别扭，常常胡思乱想：是他老公知道这段情，不让我们相见？是她自己不想伤害双方的另一半？还是岁月及繁杂的事物让她忘却了这一切？有一天，奇志收到了来自大洋彼岸艾琳的信。原来艾琳不小心把奇志放在他丈夫一块说，奇志不高兴。那天晚上，就伏案写诗。

　　他是他，我是我 / 将他比我，甘甜与苦涩一同咽下 / 我没他伟岸 / 我比他多灾多难，有更多的内涵 / 他是诗坛的时装模特 / 只把美的一面尽情挥洒 / 人人都爱他 / 而我是耕耘者，喜欢把深情 / 种成片片诗行 / 凡夫俗子，没有灯火辉煌 / 与天地自然溶合，却之雕琢失魂落魄我怎敢承受这份厚礼 / 我按住生平最大的激动 / 透视这份殊荣的背后 / 万花筒，万花筒 / 让我从梦中醒来吧 / 因为我睡着的时候比醒来还受折磨

　　可是，不久发生的一件事，让奇志担心、愁苦了好一阵。

　　这天，奇志又收到艾琳的信，信看一半，脸子就下来了，眉毛眼睛拧成了一堆。也不知看完没，他就把信往桌上一拍，大声嚷嚷：“这又吵架了，你说一个人飘那么远，这男人就不能让着点她？”多年的习惯，艾琳的来信我都看，有时，艾琳就干脆就写给我们俩。此时，我拿过信，才知道，艾琳和丈夫生气，闹别扭。多年来的交往，已让我对艾琳有了亲人般的感情。共同呵护她又成为我们夫妻俩同担的责任。

　　“我打个电话过去问问。”我试探着说。

　　“算了，人家小两口吵架，咱搀和个啥？我们不知深浅，别搞得加重他们的矛盾，万一让艾琳心里更苦，那可是咱们的罪过了。”

　　其实，我何尝不知道这些，小两口吵架没有隔夜仇，正常得很。只是，我理解奇志，他见不得艾琳受丁点委屈，他是把她当做血脉相通的亲人了。突然，我由衷地羡慕起来：艾琳啊艾琳，你是值得的，你比别人，多了一个知冷知热、知疼知爱的娘家哥！一辈子被娘家哥护着，多幸福啊！

　　直到很多天后，奇志才把电话打到美国：“你们要互相体贴，远离故土亲人，要靠你们自己相互爱互支撑，千万别随便闹矛盾，伤人啊？”

　　都说爱情到一定时候就转化成亲情，在奇志和艾琳身上，我看到了。几十年的牵挂，他们的情已化作浓于水的血，流在各自的血管里，维系和鲜活着他们的——因为爱，所以爱（未完待续）>>>下一篇